底色

金色的阳光伴着浓郁的城南气息洒进窗户，映在杂乱的古铜色书桌上。家在一个老小区里，每天的空气中都弥漫着稍显陈旧的气息，那气息纯朴厚重，隐约透着老南京深深的蕴味。那，是老南京的底色。

街坊四邻基本上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每天早上，巷口散开芬芳的花草清香，老人们总喜欢走出木门，打太极，晒太阳，悠长的窄巷常给我一种大杂院的感觉。

我静静坐在书桌前，敲动着手中的笔杆，享受着阳光的温暖。小区里的幼儿园放出早操的旋律，一切都是那么充满生机。

不久，窗外嬉戏的吵闹声渐渐消失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可我总觉得心里有些空，感觉少了点什么……

自我有记忆以来，每天下午的两三点钟，小区外的马路上都会传来阵阵“酒酿，卖酒酿，桂花酒酿”的叫卖声。那是一位年近七十的老人，每次只要天不下雨不下雪，他都会准时准点推着那盛满酒酿的小车，停在小区门口，开始吆喝。

老人的吆喝，声音洪亮，透着地地道道老南京的味道。他不像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用喇叭将声音录下，再循环播放，而是一定要亲自放声叫卖：“喂！卖酒酿，卖桂花酒酿！”嗓音浑厚，听起来就像在辽阔草原放牧歌唱一样。打着竹板，固定的节奏声和老人的吆喝声一样，让人印象深刻。老人的头发已所剩无几，仅有的几根也都变得花白。但在他的脸上，我完全没有看到岁月给他的消磨。

我曾有一次，路过他的摊子，看到他爽朗地笑着，站在那辆盛满甜美酒酿的老式三轮车旁，热情地拿着身旁一位顾客递给他的瓷碗，从酒酿桶中舀出一大勺甜美的酒酿，将碗装得满满当当。乳白色的汤水里浸着香甜软糯的米粒，溢出的酒香惹人陶醉，香润可口，表面还洒着点点桂花，芳香诱人，映着老南京纯厚的风味。我兴致大发，走上前去，歪着脑袋，满脸笑容地说：“爷爷，您的吆喝声好响啊！我住在二十楼都听得清清楚楚呢！”老人笑了，他的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神色，那是他多年引以为傲的资本。“不过，为什么您要自己喊呢？别人都是拿喇叭播的呀。”我又问道。老人伸出他多年辛苦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抚了一下我的头，笑着说：“我卖酒酿二三十年了，什么样的吆喝方式没见过？我也想像别人一样用广播来放，可是，如果我这么做了，我自己会感到不安的。卖酒酿这么多年，我坚持了自己的吆喝声，这是我们那个年代的产物，是老南京的底色，对于我来说，这是不可估量的美好。我喜欢吆喝，因为它有一种旧时代老南京的感觉，每次吆喝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还是像当初一样的年轻啊……”说完，老人又笑了起来，我看到了一位被纯朴气息熏染了几十年的老南京人，那笑声是多么爽朗，多么响亮啊，就像那吆喝声一样。这些，不都是老南京独有的底色吗？

老人的酒酿香气四溢，因为上学或是节假日外出，我很少能遇上了。现在，回忆涌上心头，心中万分想念。可是，我已经好久都没有听到那份属于南京底色的爽朗笑声和那响亮的吆喝了……

白云卷卷，阳光再次沐浴着大地，钟表的指针有力地前行，而固定的两三点钟却还是万分平静。街边的三轮车印一天比一天淡了，我所思念的那份老南京的底色啊，你如今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