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夜晚
月亮,是故乡的一枚徽章。
现在的城市里,已没有了夜晚,更没有了月亮。霓虹的耀眼,人声的喧闹,夜晚,已成了没有太阳的白昼。
我开始怀念故乡的夜,故乡的月,那些万籁俱寂的夜晚,那恒久明亮的月光。
星从老旧的屋脊从电线从那边的桂花树叶间相继点亮,昏黄的光从路灯柔柔洒下。几声狗吠过后,巷底那户人家再度传来咿咿呀呀的唱腔,几声吴音的细语。门被“吱呀”关上,狗吠、虫鸣,最后只剩下隐隐的溪水絮语,和蚯蚓在星空下掘土的歌声。然后,明亮的月辉便柔柔地洒下,穿过夹竹桃的叶间,在灰白的墙上留一幅水墨横斜。
温凉的竹席上浸透月亮的幽凉,鼻端是早桂的甜香在浮动,外婆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蒲扇,为我讲着那些过往的过往。我只是痴痴地望着夜空,看几缕轻云遮挡的月亮。嫦娥和玉兔真的住在广寒宫中吗?吴刚还在一下下地伐着那棵桂树吗?外婆仍在絮絮叨叨着,而我已在各种胡思乱想中浅浅地进入梦乡,而外婆用她温暖的手柔柔地扶过我的细软的黑发,用极低极低的声音为我哼起不知名的小调。于是,我的梦如月光一般柔和与安宁。
也曾于月夜游荷塘,母亲抱着我,外婆摇浆荡舟,那两汪莲池在仲夏之夕,便浮动着古典的清芬。星眸半睁半闭,蛙在花底叶底鼓腹而鸣。木楫轻摇,弄碎一汪月影,水纹荡开,波光流转。外婆挑起一丛丛菱角,湿漉漉的,还带着清浅的香。母亲为我折一片荷叶,我便倒扣在头上。微风轻起,风荷轻摇,那田田的荷香便随着风飘荡。
曾有雨后的夜晚,外婆带我归家。年幼的我常常蹲下,去望那土洼中的月亮。我看看土洼,又看看天上,怎会有两轮明月?外婆笑而不答,只是又拉起我的手向前走。小路旁错落的房舍在月辉下隐约可见,泥土和树木的呼吸也渐渐清晰。
而今,这些夜晚都只存于我的记忆。这是故乡的夜晚,而我的故乡早已难以寻觅,并非路途之遥远,而是时间之无法逾越。
我从未离开过我所生活的这个小城,但我的故乡远在十年前。现在的小城已不再是我的归依,而是我落脚的去处。
我知道,那些祥和的夜晚早已逐渐在时间的流逝中灰飞烟灭,回到故乡的脚步,都已踏上虚无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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